《畫人》
「朴先生到了嗎?朴先生?」
姑娘無力的躺在床榻上,曾如秋水般清亮的雙眸,現在只是半闔著迷茫,喃喃叨念那重複的句子。
「小姐,朴先生要到了,您寬心吧。」
侍女們只能偷偷的拭淚,即便是垂死病中,他們的主子依然是美的,驚心動魄。原本白皙瑩潤的肌膚,轉而像玉瓷般,散發出清清冷冷,彷彿隨時會碎裂消逝的氣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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姑娘托著色彩鮮豔的繡圖,姿態悠然刺畫著。她倚在石磚基底的簡樸木亭上,似笑非笑的細緩捻針。涼風微微吹起了紗幕,使得淡雅甘甜的香氣舞散在四周,彷彿姑娘手中繡圖的花朵全都歡欣的搖曳了起來。
「小姐,您繡繪的功力又更厲害了,瞧那嬌嫩的花瓣水靈水靈,我都忍不住想湊近嗅嗅花香呢。」
「是啊,瞧小姐這一手,今年繡賽定然又是咱家小姐奪魁了。」
侍女們團團圍繞,像春日的小鳥兒般快樂吱喳。姑娘只是溫柔一笑,未曾停下手中落針。
「小姐,有人送上拜帖與錦軸。」
門房呈遞上書碟,是近日傳說遭邪念纏身的魔厲之人。騷動如波紋盪開,侍女們惶惶交耳,卻見姑娘面色平和的展開錦軸。
就是那麼一瞬間,姑娘臉色變了。
那是一幅等人長繡圖,除了正中的人物之外,其餘全部留白。
「啊!是小姐!!」
姑娘本就是個如繡畫般的人物,細膩纖裊,盈盈柔水,站在這圖旁,更讓人產生由圖步出的炫目幻覺。
畫中女子一頭柔順長髮同黑綢般泛出溫潤的光澤,襯著雪色肌膚,微側著身子淺笑,在眼波流轉的羽睫間,彷彿將時間攫住,奪去了所有個呼吸。
未若柳絮因風起,圖在風中緩緩擺動,姑娘也彷彿如畫中人般將要隨風飛舞清移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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姑娘接見了那人,是個穿著粗布褐衣的男子,他戴著附簾斗笠,讓人看不清面目。
有著武林人士的氣息,卻不粗獷。
似乎,姑娘與他曾經有一面之緣。
他與姑娘相談甚歡,甚而姑娘邀他留府敘談,接連三日,他們秉燭夜談,大有知己恨時短的意味。
拿下斗笠的男子,臉上依舊纏著布巾。但府中無人覺得他是傳聞中那邪厲之人,人人都崇敬他是個繡繪宗師,也一直以為男子會在府中長住下去。
直到,
有人無意間見到了拿下布巾的男子。
在月光下,那是張可怖的臉,被極慘忍的手段毀去了面目,原本五官的位置除了眼珠之外,其他都只剩下空洞證明曾經存在。侍女驚駭尖叫,恐懼不可自制。
男子當夜離開了,沒有隻字片語。
姑娘急趕著,摔倒在煙塵漫漫的長街,終是追不回那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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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朴先生來了!來了!」
府外充滿馬蹄奔踏與嘶鳴的聲響,腳步疊沓紛雜吵嚷著,木門被猛力推開,一名男子神色倉皇的奔跌而入。
抖落的畫卷中,有個面目清朗的褐衣男子,嘴角含笑,栩栩如生,手持紅綵鳳巾似要遞出。那霞裝的色彩萬分濃艷,窮盡世間的花卉礦彩也無法渲染出這等絳麗。
姑娘笑了,同天上的月牙兒般嬌柔單薄,撐力的下榻將畫拾起,掛在自己的繡圖旁。
夜風從敞開的門吹入,兩幅畫在風中貼擺飄盪。
「瞧,這不是相依了嗎。」
姑娘幽幽說著,闔上了眼。
在一片哭泣聲中,兩幅圖被風捲起落入院中小湖,竟透合成一張,相偎相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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纏纏念念,鬱鬱思思,脫不了,斷不去這俗世,終墮入執念成魔。
- Jul 11 Tue 2006 18:47
《畫人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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